你品嚐過孤獨的滋味嗎? 我說的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孤獨。

當然你的答案一定是有,不過那是否是所謂的真正的孤獨,因為那就像喝酒或抽煙,除非你喝到了真正的好酒或抽到品質絕佳的煙草時,才會有那種深刻的體悟。

 

 「或許是吧」你又再度頹然低下了頭處理你的公事了。這就是我與你的距離,不只是學生和教授的距離,在認識你之前我沒有體會過這種全然孤獨的感覺,那是距離造成的,當然你不會明白。

 

 管我和你之前只隔一步的距離,但是你的世界像是鑄在玻璃櫃裡的精品,一個我莫可得知的世界。金絲眼鏡、中年、烔烔有神的雙眼、令人稱羨的學歷和成堆的研究論文,堆疊出世人刻板印象中的成功教授,那意念如此的深重,沈殿殿地像你桌子上鍍金的名牌,冰冷的像今天的空氣。

 

而今天的空氣冷得像雪,但又潮溼似雨天的空氣,來這裡之前,我已經坐在後門的咖啡店一整個下午,咖啡店裡咖啡香與精緻的虹吸式玻璃爐沖煮咖啡的聲音,讓我整個人溫暖了起來,我知道那是今天唯一的溫暖,因為儘管我忍了很久說不出口的分手,就下定了決心在今天一定要和你提起。咖啡館裡亮橘色的燈光和咖啡香讓人莫名的感到溫暖,像小時候傍晚時在家中聞著廚房裡媽媽炒青菜肉絲那樣的香氣,讓人感到心安,我想,如果今天不是有這個重要的任務,可能我就會決定在那間咖啡館看一點書或再喝杯咖啡,畢竟那像家,而我已經很久無家可回了。

 

 然而說也奇怪,和你相遇時,從你那對火熱的雙眼裡放射出一種奇異的光亮,你細細的打量我,我可以感覺到你眼神在我身上流移,但我卻不懼怕,也許就是因為當時你的眼神透著一股頑皮的笑意,那感覺呼應了我身體血液裡的孤寂,那是一種被了解的感覺。

 

 像鴉片一樣,是的,就像你帶給我的從來不是愛情,而是毒癮,吸攝著我身上孤獨的靈魂,為了這種感覺我像飛蛾撲火般的獻祭,每一堂課我總是選離你最遠的座位,目的是為了能看到最完整的你,你的正面、側面和背影,當你手裡拿著書看著我眨眼時我便笑,像是用蜜糖餵養我,很快的就被你征服,你這包裹著劇毒的糖衣。

 

 後來就變成一種習慣了,我總在清冷的研究室裡等你回來,用溫柔幫我釋放孤獨,在這樣的世界裡我感覺安心,你房間成架的厚重原文書讓人放心,你桌上古巴煙草的香氣讓人放鬆,你冰箱裡來自法國的紅酒讓人沈醉,這一切似乎是種靈魂的鎮定劑,真的,曾經這麼以為。

只是這些日子以來我才發現並了解,原來我們靠得再接近也還是遙遠,遙遠地超過我能理解的範圍,包括眼鏡後你的眼神,原來始終這樣的迷離,你談的永遠是你自己的話題,你最愛的還是只有你自己,原來我迷失的不是在你給我的溫柔裡,而是我給我自己的假像,始終都只是一群符碼、一種擬像,從來都沒有真實,所謂愛的真實。

 

 我的靈魂你一開始就看穿,它冷冷地被你精確剖析,最後成了你的獵物之一,於是你用某種威權或溫暖的背膀獵取我的靈魂,在你冷靜理性的頭腦裡藏匿著沒有感情的孤獨。最起碼我是這樣清醒的,在咖啡館裡,我發現橘色亮光對我的致命吸引力,原來我是這麼渴求溫暖的人,就像飛蛾勇敢又卑微地迎向火焰。

 

 

「你…我要和你說」看著你遲鈍地用雙手推著那現在看起來蠢得可笑的金絲眼鏡,我的分手突然說不出口了:「今天也別太晚,早點休息」。你的眼神沒有再多停留一秒,回到電腦前緊張地繼續趕著不知是明天還是後天要做的研究發表,那是你的王國,我突然明白了,而寂寞是這麼的深長,在我遇見你的第一天開始,我便已經被放逐在孤獨的國度裡了,而其實原本,我就是這樣而沒有什麼改變的啊,「真愛,不過是可笑的東西」,原來那也不過是一種蜜糖,剎那間我突然地了解了,快步帶上了研究室的門,輕快地,走了出去,然後讓高跟鞋持續在你的走廊上踩出高音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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